红辣椒

据说辣椒原产南美洲,经欧洲,日本东南亚辗转进入中国。距今最多四百年。如果此说果然,那么最早接触辣椒的应该是东南沿海一带。可又怪,从苏南到广东,却并不怎么吃辣。似乎当年辣椒从海上进入中国后,沿海一带的民众并不喜欢。却一路往内陆走去,最后将至少四分之三的中国完全征服了。

古食器上都有饕餮纹,能吃善吃者,谓之曰“饕餮之徒”。由此可知,中国人自古好吃,并且可知,几千年来,吃不饱或吃不好的时间居多。何以为证呢?以饕餮为食器之纹,这肯定是一种祈愿,一种向往。若不是饿怕了,何以要时时不忘那撑饱了的感觉呢?何况纹饰饕餮的食具全为王公贵戚所有。上等人都得祈佑肚子常饱,何论一般人呢!

所以,我怀疑吃辣椒最早的原因是缺菜,缺下饭的东西。而且自古以来,盐这东西好像也总是欠缺的很。连盐都欠缺的年代,其它食物可想而知。于是乎,辣辣嘴,总算不至于淡而无味吧。这也可能是沿海一带不怎么吃辣椒的原因,至少沿海不缺盐吧?

胡思乱想了这么些,绝不是想探寻辣椒起源。只因为想到了一件事,跟辣椒有关。

去年的夏天坝上行,感受的美大多在绿。虽然也有花团锦簇,也有万紫千红,但最重要的感觉还是绿。

记得当天走的是蛤蟆坝小红山。与日落无缘,却也披着一身霞光返回驻地。明天安排走的是东沟,需整一天的时间,中午自备干粮。吃过晚饭,散散步,顺便也到小店铺里买点小食品水呀之类的东西。

傍晚的小镇子很安静,已经亮起来的灯火疏疏点点。行人稀少,大多是游客吧,步履闲散。远处的山都不清晰了,只送过来少许薄雾,于道中房上留下几丝灰的带子,暮色就这么越来越浓了。

坝上的店铺,都不大,品种也有限的很。不外是三五种瓶装水,十来种饼干糖果,七八种香烟,一二种当地药材。当然,还有一些旅游纪念品之类的。比如腰刀,当然不是真的,工艺品而已。几套尺寸不全的民族服装,自然有蒙族的,却也有维族的。

店不大,必然,店员也少。有一个的,有二人的,似乎没见过有三个店员的。店员大多不善于推销,只是坐着,最多给个微笑,任由你自个去挑挑捡捡。

我买了三瓶水,二包烟。收钱的是个小姑娘,结过帐,顺眼看去,见她身后有一串辣椒。说是一串,也就三四个。辣椒很大,每个都有二十几公分长短。晒干了,但不是那种晒到一点水也没有,干的发黄焦脆。水分还有点,外表还十分饱满光泽,鲜亮绚丽,最难得的是那颜色,鲜红鲜红的颜色。一串红艳艳的大辣椒!非常漂亮的一串红辣椒!

我说,这辣椒太漂亮了,能卖吗?小姑娘沉吟片刻,笑笑说,不值几个钱,您喜欢的话,送您吧。小姑娘笑容很美!

说是小姑娘,那小指的不是年龄,还在于瘦小羸弱,我猜不出她的年纪有多大。可能也就十五六,可能已经二十好几。表情淡雅,双眼水灵。苍白的双颊染着少许血色,一呼一吸间能听到一丝微弱的喘息。显然,这女孩身体不好。按常识,估计是哮喘。小姑娘蜗在收银台后面,一只最多八瓦的节能灯亮在她的头顶,比货架上灯的光还暗,色更冷。姑娘的身材不用说了,非常单薄,脸像也很平常,但她笑起来的样子却很可爱。那种笑浅浅淡淡,没有任何理由的,相当放松的,如果你急于事务,很可能便忽视了的,那样的笑。似乎这样的笑能化解你潜在的暴躁,能升华你所有的怜悯,能净化你世故的心灵!

一张苍白的脸庞,一串鲜亮的辣椒;一个羸弱的生命,一把红辣辣的火焰!

也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了点茫然。既没答话更没道谢,呆呆看了许久,转身便离开了。也许当时认为不合适收下这一串漂亮的红辣椒?也许因为让它留在小姑娘身边,更能突出红辣椒生命腾欢的象征意义?谁知道呢!后来在坝上的几天里这事并没放在心上,更没有因这串红辣椒没能收下或买下的后悔。就这么遗忘了。却不知为何,过去了这么久又突然想起了这一件事。为什么?恐怕永远也不明白了。

情感这东西太怪!可能当时当地,可能机会万千,却有如抓了一把干透了的细沙,一刹那于指间缝隙中流失了,拍拍手,一颗沙粒也没能留下。再回首时,往往也就错过了。因此,回忆多带点伤感,也因此,回忆也就有了那么一点弱弱的美在。

2008年4月25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