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荡月 芴漠之旅
─晋祠
三晋之胜,以晋阳为最。而晋阳之胜,全在晋祠。所以,到太原是不能不到晋祠去的。古人以山之北为阴水之北为阳,因为太原在晋水之北,所以别名晋阳。又因为古九州之一为并,晋在并州,故太原又称为并州。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有着无比深厚的历史积淀,在中国文化和历史里 信手沾来 便是一大串。如纸上谈兵,退避三舍, 东郭 先生,赵氏孤儿,脣亡齿寒,都跟这片土地有关。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如剪桐封弟,文公称霸,三家分晋,唐高祖举义等等就发生在这里。而这些文化历史和传说,多多少少跟晋祠都有点瓜葛。所以,晋祠是一定要去的。 史记中说:“晋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周公诛灭唐。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於唐。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剪桐封弟的故事出处就在这里。 |
这个故事成了皇帝金口玉言,言而有信的典范。但从另一角度看,专制下高高在上的皇帝们,就算是一句戏言也是要当真的,那么我们这个民族走到今天到底有多少过程和皇帝们的戏言有关呢?有多少幸与不幸和戏言有关呢?再进一步,专制下的大大小小官僚不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皇帝吗,那又有多少的人因为这些戏言或荣或辱呢?真可怕!还有更可怕的,到底哪些是戏言,哪些是深思熟虑的非戏言,百姓从来都不可能知道。被一些舔痔官宦描述如气壮山河般的豪迈之举又有多少不是在开玩笑呢,被一些御用文人演绎成千古流芳样的救民于水火又有多少不是在做戏呢?可怜的百姓,被泡在随随便便开玩笑的金口玉言里煮了几千年,有多少是幼稚戏语,又有多少是昏聩胡言,至今还是一头雾水。 |
另外,唐并不是叔虞的姓,唐叔虞姬姓,唐是封地,叔是排行,虞是名。那时候姓很少,贵族大多在二姓之中,一是姬,一是姜,因为黄帝姓姬而炎帝姓姜。后来的百家姓大多是这二主姓的支系,也称为氏,因此我们才自称为炎黄子孙。如秦始皇嬴政,嬴是氏,秦始皇姓姬,因为秦的祖先也是黄帝的后代。唐叔虞死后传位于他的儿子燮,燮改国名为晋,从此山西称晋至今。由于唐叔虞于民有恩,百姓安居乐业,后人为了纪念他就建了唐叔虞祠,因为祠建于晋水源头,又位于晋,所以后来就称为晋祠。 |
当地政府在晋祠周边扩建了一个很大的公园,进门便是一大雕塑,正中高头大马上骑着唐太宗,围绕着他的应该是魏徵,尉迟恭,徐懋功,秦琼之类。开始还以为这一大雕塑是以晋故事为主题,因为晋祠毕竟是祭奠唐叔虞的庙宇,当以晋为主吧,比如晋文公。但一细看,服饰不对,唐朝服饰,那只能是唐太宗了。想想也是,再怎么说晋只不过是一个侯国,晋侯中的骄骄者文公也不过是诸侯之霸,跟一统中国的唐太宗是没法比的,好强恶弱常人之情,政府却理应避免,即便唐朝跟晋祠有关系的话,那也应该是唐高祖不应该是唐太宗,因为在晋祠祈祷举义反隋的是唐高祖而不是唐太宗。当然,给人读的历史从来不甚真实,晚近的看得见的还要改一改呢,何况久远的看不见的。不过,数千年几十个朝代几百位皇帝中,真正能称得上德能兼备的皇帝还真只有唐太宗一人。于此可见,独裁制度下想有个好皇帝有多难吧,几千年就一个。另外,玄武门之变的道德拷问,历来李世民多以正面形象得以肯定,但杀戮兄弟废黜老爸总不是温情行为吧?贤圣如太宗这样的皇帝在政治需要时照样心狠手辣,对老爸尚且如此何况它人。所以,老百姓幻想有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也太难了。 |
晋祠在公园北侧,入门以后从中轴线走去。依次有水镜台,会仙桥,献殿,鱼沼飞梁和圣母殿等景观。圣母殿据说是祭祀唐叔虞母亲的,但也有人说是一位民间俗神。圣母殿的盘龙柱很有特色,以往见过的盘龙柱大多是石制,这里的盘龙柱是木制的。盘龙圆雕,龙须好像是用铁线制成,龙首呲牙咧嘴,舌锋探吐,面像凶恶,和大多数寺庙特别是清后期比较温厚的风格不同。据说强盛时代的龙像大都凶恶,而温厚面像意味着这个朝代的没落,这真是无可奈何了,温厚和强盛无法溶合为一体,又将是谁的痛苦?圣母殿内的侍女彩绘泥塑最好,如果说双林寺的泥塑是浪漫主义艺术,那么这里的侍女群雕便是现实主义艺术。侍女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有嘻笑颜开的,也有眉宇幽暗的,有苗条清秀的,也有丰满圆润的,一个个就像真人一般,姿态万千栩栩如生,美的让你眼不它视,聚神专注。圣母殿外有三泉,分別是难老,鱼沼和善利,这就是晋水之源。有个导游正在向旅客讲解,说这些泉如何的神奇,如何的长流不竭,如何的旱年不旱,如何的滋润万亩良田,游客听的津津有味。其实晋水早就断流了,据说这几口泉水也早就干涸,现在游客能看到的是人工循环的。相信原来的泉水曾经很充沛,若不然,历史上几次引晋水灌晋阳怎么可能呢?现在这一点水别说用它去淹没一个城市,就用来搞一个洗脚店都嫌少了点。想来还是古人比这些导游诚实,以难老为泉名,难老非不老,古人也许认为这难老泉总有干涸的一天吧。 |
中轴线走完了,却没见有唐叔虞祠,稍一打听,原来唐叔虞祠在中轴北偶。唐叔虞祠比圣母殿小了很多,也没几个游客,连管理员都散漫了。圣母殿里不准拍照,这里的管理员却不管,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唐叔虞像也不大,端坐,凤眼吊眉,三缕须,面善,有点像土地老爷。前殿二侧的侍女彩绘泥塑同样很漂亮,因为这群侍女手中拿的是各类乐器,和圣母殿的侍女相比,又是另一种风情。但据说这组彩绘泥塑并非唐叔虞祠原配,而是从其它地方搬过来的。可怜的唐叔虞,以他为主祭的祠堂七挪八挪挪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当年祈求他保佑并以他的封地为国号的唐高祖的儿子在最显眼的地方威风凛凛,而他却只能在这偏僻之处默默无语,即便是那两排彩绘泥塑也比他光彩夺目。可怜的唐叔虞,即无武功又无神力,于民有恩却比不上杀人如麻装神弄鬼的风光,这又是另一种悲哀吧? |
走出晋祠,完全找不到游玩后应该有的喜悦,厚重的历史压的人透不过气来。辉煌的祖先,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黑暗,在华丽的字里行间在鲜艳的雕梁画栋里隐藏。有人说,中国不乏互相吹棒的人和用于吹棒的事,这是一个不喜欢自省的族群。忘却不都是坏事,但将忘却专门用于罪恶与黑暗那一定不是好事。也有人说,只谈论辉煌,是为了增强自信与自豪,得了吧,套一句老话:“多少事假汝之名而行之?!” 写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从头看了一遍,这哪是游记呀,应该是游走于历史片断中的一次复习吧,写都写了,也就这样吧。 |
2006年7月18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