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版本
九龙溪又名翠江,源于宁化,经清流,至永安。翠江不属大江大河,但美。两岸山峦错落,修竹茂密,野花灿烂,村舍隐约。水至清,一路缓急有序。急处多有墨色江岩裸露,水借落差,穿岩而泻,声如闷雷;缓处江面开阔,静媲处子,多有长滩相伴于江之阳,滩面多石卵,干净而粗犷。岸边村舍藏身绿丛之中,河津简朴,舟楫斑驳,晚炊江烟山岚浑然一体,远处如云,近处似烟。所谓“手拄青竹杖,足踏白石滩;渐怪耳目旷,不闻人世喧。”。
小月村就座落于这样美极了的地方。
同一个大队的瑜儿,长相端庄,亭亭而玉立。因年长几岁,发育的正好,比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成熟了许多,因此也美丽了许多。但有一毛病,极易生气,然颦笑之间却另有可爱之处。因此,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们仰慕者众,显然和情窦初开的年龄有关。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背地里免不了说些故事,但当面一定是敬如天仙的了。
瑜儿上山前已经有对象了,据说对象哥哥长的很一般,若按半大小子们的标准,那是一丁点也不搭配的。而且据传,瑜儿本人对此公也是看不上眼的,只不过因父母之约,无可奈何罢了。可想而知,半大小子们会如何在暗地里更加的愤愤然了。道理很简单,这瑜儿应该是大家的姐姐,而不应该是某一个人的姐姐。
故事自然是和瑜儿以及瑜儿的对象哥哥有关的了。其实这故事的情节很简单。
有一年春,山洪爆发,翠江泛滥,村子前面的河滩完全被水淹没了。原本清澈的河水浑浊如泥,水底下的潜流磨擦出一种低频率的噪声。瑜儿的对象哥哥偏偏在这种时候从老家经清流到小月村看瑜儿。经清流到山村需渡河,而今天的渡船偏偏被洪水冲走了。在洪水中过河,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于是,当年情窦初开的这些半大小子们,也不知是因妒还是因爱,也许是兼而有之吧,便以渡河为源,流传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其一,对象哥哥面对这宽宽且滔滔的江水,毫不畏惧的泅水而渡,关健在于,这位老兄是一只旱鸭子!这个版本大概调侃的是此兄的痴迷。至于为何旱鸭子竟能安然而渡,版本一的作者强辞且叹息:“此乃天意也。”一腔酸溜溜的水外加无可奈何。
其二,对象哥哥在那边抓耳挠腮,瑜儿在这边隔江命令:“你别过来,回去!”于是乎,对象哥哥乖乖原路返回。这个版本是在调侃此兄的驯服,至于对象哥哥是否于洪水退去以后再次光临,版本二的作者语焉不详。此乃司马昭之心,根本不想让哥哥过河。
已经不可能详察当年出笼这些版本时的心理过程了,但显然跟集体性质上的迷恋有关,若不然,其它女性为何没有获得过这般强烈的关照?时过景迁,该忘的也忘的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一些浅淡的爪迹,记录着生命中一些纯朴的过去。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三十年一晃而去,所有人都老了,瑜儿也快退休了。当然,这么多年来,与之相濡以沫的就是那位也不知到底过了河还是没过河的哥哥。
前几天,言兄自远方来,相对欢言。说起午兄,得知已经辞官回乡了,赶紧打个电话找人,又谈及瑜儿,自然也是赶紧打电话找人。几位朋友相约于黄昏,地点就在午兄新家。虽说年岁也不小了,大伙还是雀跃如孩童。
席间,谈的最多的自然还是过去。回忆,是这些老朋友不多的快乐之一了,怀旧,也不一定都是伤感的,特别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欢聚一堂的时候。
因为瑜儿在场,免不了重提那两个版本的故事。午兄调谑言兄:“这两个版本估计都是你老兄的作品吧?那时,恐怕是你老兄心中有点啥吧?啊?哈哈。”言兄已经不是当年的半大小子了,呵呵一笑了之。瑜儿还是当年的公主,先颦,续而微笑:“都是些胡扯,他是小光头摆渡送过河来的。”大伙哈哈一阵大笑之后,却又无言。
我想,这是第三个版本,当然,这应该是最真实的版本。太真实了,一点回味的余地也没有。我不喜欢这个版本,我想大家也都不喜欢,所以,这就是大笑过后无言的原因吧。
的确,理性往往不漂亮。虽然我记忆中的山里总是那么的美轮美奂,但从以前的朋友以及老乡口中,综合信息,现在的山村现在的溪河,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山光秃了,河水不净了,翠绿欲滴,烟云似幻,野渡无人的画面早已经面目全非,跟瑜儿的真实版本一样,在记忆中美轮美奂的山山水水按道理也应该换成另一个更真实的版本了。
但,早先的山川秀丽绝不是梦中幻影,曾经情窦初开的困惑余香尚存,这些版本都曾经存在过。我固执的想保留住我那些中意的,美丽至极的,回味无穷的版本,至少我应该将它们保留在一个不会腐朽的地方!
于是,借午君之酒作涤荡之泉,极力去冲刷那些现实以至于可恶的版本。很快便脸红如血且呵呵而大笑了,我说:“干杯吧!我的朋友们!”
2004年5月13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