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和说谎
七一年夏天,收工很晚。山里的小溪清澈透亮,月光在细细的水皱纹上闪光;溪边苔绿依稀可见,苔痕上树影摇晃有如叹息声声;静山空谷,鸟儿都归巢了偶尔还啁啾一二;炊烟与夜辉互溶,牧童和老牛信步于石板桥上;张开嘴深吸一口,气息清香而且有点甘甜。用冷冽的泉源洗去我一天的劳累后荷锄回归。此时此地谁都不会有谎言!
老队长还在地里忙着,我说回家了老队长。他说不行呀把这一点事做完了吧。老队长五十几了,老实人,也正因为老实而被村民选为队长。每年收稻子,一挑一担的重量都要记录在一本子上,然后将这本子送到公社去统计。先交了公粮,而后是按规定留下最基本的口粮,余下所有全部由粮店收购。当时已有高价粮这东西了,村民手中若能多点余粮可以多换回几个零花钱的。那年我当保管,每一挑进仑时都少写五斤,交完粮后仑库里多出了不少粮食。老队长傻眼了,他问我这是怎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不准咱们那仑库是聚宝盆吧?我装疯卖傻让他头疼了好几天。当然,那余粮的诱惑力太大了,最后村民发狠集体决定给分了。由此我又当了一年保管。连续两年多出粮食,老队长受不了头疼终于将我撤了。
公社副书记在村子蹲点,三二天总要开个总结动员会。副书记没读几天书,但那一套一套的行话说得挺顺畅,大伙听着听着下巴合不拢了,不是高兴而是因为傻了。您瞧一张嘴在上面不停的开闭着,下面一大片嘴却全都耷拉着,真有趣。
副书记是那种只要是上头的屁也说香的人。不过他说香是真诚的,因为他觉得那屁的确香,不是那种明知是臭还死活要说成香的马屁精。我不知哪种人更好,可能结局都一般无二。
副书记对我们这些知青还是很信任的,经常向我们了解一些村里的情况,那天我将老队长收了工还在地里干活的事给他说了。
晚上开会,副书记再一次将大伙的嘴说耷拉了,顺便将老队长给大大表扬了一番。我忽然觉得有一些嘴巴合上了!老队长扭扭捏捏的象个大姑娘,憋着大红脸说了:“书记,那不对,我没干队里的活,我在自留地干自家的活。”副书记没搭理,王顾左右而言它了。我担心副书记过两天把老队长给查办了。唉,尽管我是无意的,但那谎言毕竟因我而来,我给老实人造成的麻烦够窝囊了。
夏收过了,紧接着秋收也过了。看着满山红叶层林尽染,我想家了。
那时对知青的管理还挺严格,回家得请假,请假就得有理由。父亲健在,说他老人家生病之类的我绝对不肯;母亲尽管已去世多年但以她生病为理由我同样不干!爷爷奶奶外婆外公我出世前就不在了,所以每次请假大多以这四位过世的老人为借口。
同样,这次我的请假理由是姥姥去世,回家奔丧。
副书记似笑非笑说你姥姥不是去年就死了?你有几个姥姥?
我说去年请假回家奇怪姥姥又活过来了,但今年还是死了。当然了如果我今年到家她老人家又还阳那就太好了。说这话时脸不变色心不跳,一脸的天真烂漫!
总之假准了,我如愿回家了。
人没有不说谎的,我也一样。也经常因为说谎而惭愧。但我从来没有因为回家说谎而忏悔。谢天谢地我因为说谎每年的春节都是在家过的。
回家真好!在家过年真好!在此祝天下人新年好!
2001年元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