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过医生
我当过医生,只是在医生前头要加上二字“赤脚”七十年代在山里呆过的人都知道这赤脚医生是怎么一回事的。
七一年大队书记看上了我,让我当赤脚医生。因为我知道一点草药也知道一点针灸还会打打针什么的,偶尔有谁得了点伤风感冒腹痛拉稀的小毛病,我也给治治,多少总有点效果。所以让我当赤脚医生村民没什么意见。
到公社培训了二天,其实主要是治政学习,强调合作医疗的好处和针灸草药的万能。中间将罗医生找来讲了点常识,到县医院看了一次胃切除手术,给了一个装了点常用药和常用器械的小药箱我就走马上任了。
当时的一切强调政治挂帅,这政治挂帅到底是啥东西,我这一辈子总没弄明白过。有时是在插秧时,要求密植,将适合一尺二间距的田插上两寸距的秧苗,结果只见秧绿不见稻黄;有时候是在春耕时节,要求全民送肥,将所有的城镇垃圾全运进良田里,结果是再顾人将这些垃圾重新送回垃圾场;又有时候是在夏收,推广新式打谷机,结果是队长派人将机器买回来直接送进了仓库,因为适合平地使用的机器抬不上梯田而从此打入冷宫。
那一年的挂帅主题是合作医疗和赤脚医生。每人每年二元钱,打算就这二元钱解决所有的医疗费用;找几个象我这样的赤脚医生,打算用这种水平医治所有人的病痛。你说没钱不就得了?老百姓又能怎么着?偏不!为了社会主义新农村找几个浑人拔几斤杂草从此有病治病无病防病去了。
上面要求了,下面死撑。没有也不可能在技能上花功夫,只是一些宣传,口号以及所谓的经验介绍。所谓的经验和困难时期将水肿病人入蒸笼熏一下便痊愈的方法差不多。总之,在针灸和草药面前任何疾病都将化为乌有。那些所谓的不治之症或即便可治但花费大或过程长的治疗方法都是资产阶级编造出来的障碍,用毛泽东恩想和辩证法武装起来的赤脚医生无其不能所向披靡,胡万林的硭硝疗法在当时的经验介绍中就已经见过的。我怀疑如今那些所谓的神医都是从当时象我一样的赤脚医生蜕变来的,至少在吹牛技巧上肯定是那一年代的遗传。
好在当了赤脚医生也没什么事,小毛病原来就会摆弄一点了,大毛病不会有人找我的,大家还是找罗医生。山里人会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看病吃药的。
过了二个月,县里安排查血丝虫。造了花名册,将小玻片领回来。本想很简单,不就是拿根三棱针过了半夜敲开门往耳垂上扎个洞挤滴血吗?全村六十五人也就是扎六十五个洞挤六十五滴血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没想到山里人没读多少书但这“身体受于父母,不敢毁伤”却执著的很。几个男青年还好,老头老太不讲道理死活不肯;小孩子看着大人不肯他们自然也不肯何况还有个怕痛的理由;女人有怕痛的,又有害羞的,只是这害羞很可疑,因为平日里和男同胞一同上下其手时我看她们好象没脸红过,难道说我摸一下耳垂就由此破了她们的贞操?
还好山里人晚上睡觉不插门,据说是为了方便情人光顾以免干扰了别人。所以我登堂入室十分方便,门也不敲一路闯了进去,直捣床头,一个个死狗般的拽起来扎洞挤血,办法吗也不外三种。
其一是哄,口气放软说句好话,这主要是对女人,特别是年青女人。如果实在害羞我说耳垂你自个捏着我来扎,那针还没着肉,驴叫就开始了,接下来双脚一软一靠就想往你怀里蹭,不过只要你不理她保险不会倒地上的。
其二是骗,这主要是对老头老太。什么血丝虫会大肚子,瞎眼,抽筋,最糟的是得了这种病人不象人鬼不似鬼,儿女们都不管了。有一老头更有趣他说你就会扎我干吗你能让我扎一下吗?我说行你扎过了我让你扎,还好他扎过也就忘了这事了。
其三是吓,这主要针对中年人。当年吓太容易了,无非上纲上线,这是党和政府的政策你胆敢不从?再犟一点的小点声告诉他,你五里外山坳里的二亩地私下插了一尺二的苗距,你是让我扎一下还是明天给书记说说?
要是如今就容易多了,告诉女人可以美容,告诉男人可以壮阳,告诉老人可以排泄顺畅,什么事都办成了。
用了两个三更半夜总算搞定,将采集好的玻片平摊在二个竹箕上我睡觉去了。打算明一早送公社卫生院完事。
谁想明早起床一看,杀千刀的老鼠或蟑螂把我用两个三更半夜费尽心机搞来的六十五份心血吃掉了十几份!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盐巴里的跳跳鱼要多倒霉有多倒霉要多着急有多着急。如果真有神仙能救我,我发誓改邪归顺神灵接着磕上一万八千个响头。
神仙一时是不会来了,说不准这正是因为我不相信神佛而得到的惩罚?想那还得为了这十来份血样一家一家去哄骗吓我不寒而栗。怎办?如何是好?我口中念念有辞整屋子的乱转。
毕竟人有点小聪明还是有用的,双脚和脑筋一同转了百十圈,主意就有了,哈,极妙!先自我陶醉一下再动手吧。
眼瞧门外几只公鸡挺胸收腹在找对象,顺手逮了只进屋,鸡冠上划拉一小口血便冒了出来,做几百份都没问题,这十几份当然不在话下了。麻烦就如此简单的解决了。还好只是做血丝虫化验只需染色后在低倍显微镜下看就行了,若是检查基因说不定还以为村子里出了鸡妖呢。
送血去公社的路上总觉得不太安宁。如果人没事这鸡有事?或者人有事鸡没事?。后来检验结果出来了,咱这大队没人有这毛病。
几年前一位老乡找我,我特不经意的问了,咱这村子这几年有人得血丝虫吗?回答是没有。
但多年来这事情断断续续偶尔还会打扰人,不过我还是很幸运的,若碰巧混混沌沌昧了良心当了神医那就太对不起祖宗了!
2001年2月10日星期六